Emmy

爺爺是台南鹽廠的公務人員
安平是鄧家在台灣落地生根的地方
奶奶家就是現在東興洋行旁邊的日本宿舍
那天回去 拆的差不多了 剩下奶奶家和並鄰的兩間 大家都還在堅持苦撐
因為當初我們不收錢 政府答應我們等到老人家過世後才有權拆房子
奶奶在安養院 盼望著哪天能再回去住 對她來說 那裏是她來台灣後唯一的家
隔壁的沈爺爺和沈奶奶 所有的孩子都在美國落地生根了
老人家去過美國好幾趟 始終放不下安平的老家
而另外一邊已經是空房 但三間房子結構相依 屋頂相連 所以不能單獨拆
除了我們三戶 兩排日式宿舍的房子都拆光了 我們就被鐵皮圍在空盪空地中
我看了很難過 那是我們小時候每個周末都回去的地方
小紅門進去兩排的日式宿舍 還有盪鞦韆 還有兩棵芒果樹
家裡的後院還有一口井 每兩三戶的後院就會有防空洞
有許多拍婚紗照的內行人知道這個地方 小朋友時也總是樂見於此
我還在小時後的歷史課本上看過奶奶家的照片
這樣65年的日式宿舍不懂保存 難道拆掉建公園價值就會勝過於此嗎?
家裡有好多日據時代留下來的東西 把拔的朋友們都搶著要
有些古蹟 有些過去 拆掉就沒了
大伯說 家裡對面的芒果樹他們留著沒砍
可是 幾十年來今年第一次不開花 可能連芒果樹都感傷
上上禮拜我回去看了很抗拒很難過 甚至有不想再回安平的念頭
可是我看著我爸看著大伯二伯
那是他們長大的地方 他們看起來很堅強 笑笑著談著小時候哪裡還是什麼以及小時候調皮的趣事
或許他們心裡的感慨和不捨比我多上千萬倍 可是看來卻比我還能接受這樣的變遷


爺爺以前的辦公室就是現在的蠟像館
小時候把拔帶我們去時總會告訴我爺爺以前的座位就在哪裡
哪個木樓梯在他們半夜值班時會自己鬧鬼般嘎拉嘎拉響很可怕
還有蠟像館後面的那一個樹屋 小時候是荒廢的(現在好像開放了吧)
把拔小時候時他們都傳說裡面有豬母鬼 所以不可以進去
到我們小時候時大人們會用力掰開破舊不勘的門讓我們鑽進去裡面玩 很陰森倒是真的
現在的蠟像館 多了許多商業氣息 我已經很久不走進去了

奶奶家隔壁就是東興洋行
我們小時候的東興洋行樓梯上去左邊是還有住人的 右邊有我最喜歡看的梅花鹿標本
傍晚後就不開放 我們小朋友會從旁邊的一個小破門鑽進去爬樹
現在的東興洋行 有三分之二被拿來當咖啡廳的座位區 只剩下梅花鹿在最左廳
我也不想進去了

小時候安平古堡對我們幾個小朋友來說根本就是自家廚房
周末回到奶奶家下午大人睡午覺的時間我們就會自己走去古堡玩
古堡裡的每個地方我們都去過 也知道好多的小路
古堡裡圖書館的一樓有龍舟和繡花鞋 還有好多古物展覽
二樓兒童圖書室裡每一本書我們幾乎都翻過
我也記得古堡區裡有一面古蹟牆是米而非水泥砌成的 上面已爬滿了樹藤
小時候的古堡是矮牆 雖然我們是台南市人進去根本不用付錢
可是把拔會在吃完晚飯後的微風裡牽著我們散步去古堡 然後翻牆進去撿雞蛋花和坐大砲
每年過年我們也都會到古堡旁的天后宮拜拜吃大滷麵
這些都是我們好珍貴的回憶
安平古堡 我好幾年沒進去了 不知道變怎樣了

把拔說 小時後安平到處都是魚塭
只有少少的平房和日式宿舍
漸漸的 尤其到了我們這個世代 安平被觀光客佔滿
不知到哪裡來的百年老店開一堆
我們小時候安X豆花沒有那麼有名 我跟堂哥甚至認為他還只是老闆推著車出來賣時好吃
周X蝦捲不知道何時竄出來 十幾年前它還只是個小攤販
我的認知裡 廟口旁邊的某間蝦捲不會輸給它
小時候奶奶總會在那間買很多的蚵仔煎和蝦捲回來
真正好吃的是奶奶從市場裡買回來的蝦餅
真正好吃的是廟口附近那間韭菜盒子 現在依然許多人排隊
真正好吃的是進安平路上一間賣虱目魚料理的小店
進安平一路上有許多的賣蝦餅的百年老店我小時候連看都沒看過
小時候的延平街 最有名的是蜜餞店和那間買小童玩和小時後零嘴的店
現在的延平街每到假日就擠的水瀉不通令人發瘋
億載京城 秋茂園 這些都是我小時候的記憶


一個世代接著一個世代
是不是只有在地人才會知道如何去保存在地人的文化
我不是批評這些學者專家政府做的開發不對
而是以許多安平人的角度來看 這些真的是他們覺得最好的方式嗎?
不只安平 台灣還有許多地方面臨這樣的困境
有時候問問在地人的想法和意見 也有可能會達到最好的古蹟呈現及保存效果
有些時候 東西留不下來 我們的力量不夠
口述成了比照片更浪漫的流傳方式
爺爺奶奶伯父把拔用他們的記憶和方式告訴我四五十年前 甚至是三四十年前的安平
而我用我的方式寫下了十幾年前到現在的安平
我希望 這些珍貴的在地文化和許多安平人的記憶不要被抹滅
而有更多的成分是 我想寫下我的不捨 我真的不希望奶奶家被拆掉
如果這樣 我們家在安平就沒有根了。





這次回家去看奶奶時大家聊了好多
我們家是福州人
奶奶十幾歲時跟著她的父親到東南亞做生意
住在馬來西亞很長的一段時間 她也有新加坡籍 我們還開玩笑說要依親
後來嫁給爺爺後 爺爺先過來台灣 奶奶隨後過來
但因為我的曾祖母捨不得 所以他們把第一個孩子留給她在大陸做伴
過來安平後才又生了二姑媽和三個兒子
爺爺過逝的前幾年 大陸寫信來說我的大姑媽過世了
伯父把拔們想讓爺爺奶奶回大陸去 可是爺爺很退縮
早些年是因為我們是公務人員世家 是不能去大陸的
後來開放些後爺爺身體不好了 他也怕回去大陸的親戚會要錢所以不肯回去
後來爺爺就過世了 其實我無法想像爺爺奶奶心中的痛
畢竟是好幾十年沒見的親生女兒
把拔說我們鄧家在福州還有一個很大的大宅院
現在都是空的了 有一部分被人給佔走了 其他部分大家都在覬覦
我聽了很感慨 爺爺奶奶是唯一看過那大宅院的人
把拔他們也都是在台灣出生 是爺爺交代才會知道這些事的
聽了之後總覺得我們這些後代應該要做些什麼
回去祭祖也好 回去處理房子也好
總之就是覺得那是個會讓人牽掛的東西
我想 等我爸退休之後 我們會來計畫一下吧
畢竟現在公務人員去大陸已沒那麼嚴苛的限制
總是要做些什麼
我想去那個完全陌生 卻有血緣相承的地方走走看看
也完成爺爺未了的心願。